九久小说网

永夜漂流(22)

九久小说网 2023-10-19 21:10 出处:网络 作者:Bubkes编辑:@春色满园
永夜漂流(22)直到很多年以后,他才允许自己再次想起她,想起本来可以实现的东西,想起已经发生的事情—一个遗传了他的基因的孩子,也许长着和他相似的眼睛、嘴巴或者鼻子,而那孩子的生活中却没有他。一个没有父亲
永夜漂流(22)

直到很多年以后,他才允许自己再次想起她,想起本来可以实现的东西,想起已经发生的事情—一个遗传了他的基因的孩子,也许长着和他相似的眼睛、嘴巴或者鼻子,而那孩子的生活中却没有他。
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。
他拒绝思考这个问题,但它一次又一次地浮现出来。
最后,他给索柯洛基地去了一个电话,但消息寥寥。
在他离开新墨西哥州之后,琼很快也离开了,但她和其他一些研究员还保持着联繫。
他们告诉奥古斯丁,她在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沙漠地区生了一个女孩,是十一月生的。
他查到她的工作地址,记下后藏在钱包里好几个月,就放在他的驾照背后。
等到宝宝生日,他寄过去一台他买得起的最贵的业余天文望远镜。
没有卡片,也没有回寄地址。
琼知道是谁寄的,也可以决定怎么跟女儿说。
他想知道琼会如何跟孩子提起她的父亲,是谎称他已经死了,说他是一个战俘、一个旅行推销员,还是实话实说,告诉她—该怎么说呢—说他不要她妈妈?说他不爱她们?多年以来,他一直给她们寄东西,但从没写过一张卡片,不过是偶尔为他的基因花点钱而已。
他不好说这些举动都经过深思熟虑,但总好过什么也没有。
时不时地,他会给琼寄张支票。
他知道她兑现了,但只收到过一次回信:一个普通白色信封里塞了一张照片。
那时他已经从波多黎各的天文台搬去了夏威夷,她寄到了之前的旧位址,于是这封信又耽搁了数月才最终辗转到他手里。
小丫头看起来像她的母亲,这或许是件好事。
第二年,他的礼物仍是寄往加利福尼亚州南部的那个地址,但被退回了,上面标着“查无此处”。
自此,他再没有听说过她们的消息。
失去她们几乎是一种解脱,每年寄礼物只会提醒他自己的不称职。
他不过是不写回信地址的寄件人,是数额不大的支票簿罢了。
研究事业刚起步时的那股激情和对前景的期待,已经退缩成孤独的执迷。
关于这一点,他多年前就已明白,不需更多证据。
一对北极燕鸥开始在离营地不远的地上筑巢。
显然,它们以为整片湖都属于自己,所以当奥古斯丁冒险靠近巢穴,想要仔细瞅一瞅时,迎接他的是鸟儿的猛扑和尖叫。
它们像灰白相间的小导弹一样扎下来,从满身羽毛中伸出红色的爪子和尖喙。
艾莉丝似乎不会激起它们的猛攻,但奥吉几乎无法靠近它们,一接近就会受到攻击。
他的头顶不止一次被鸟儿猛烈地啄击。
后来,他在营地附近找到一块胶合板给自己打掩护。
与明显更为庞大、更为坚实的生物产生多次摩擦后,燕鸥放弃了进攻,由着他看。
它们竟然这么轻易就投降了,他颇感意外,但心里推测,像它们这样一生都在南极和北极之间反复迁徙的鸟类,每年要飞行四万四千多英里的路程,大概算不上是富有创造性的生物。
筑巢工程进展顺利。
它们在漫长的旅途中见过怎样的风景?在每年都进行的同样荒谬无趣的旅行中,它们是如何生存下来的?奥古斯丁观察着燕鸥为迎接雏鸟的到来而做準备,为它们敢于在世界尽头哺育新生命而讚歎。
一只燕鸥转过头来,用一只眼睛盯着奥古斯丁。
你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吗?奥古斯丁问它。
但那燕鸥只是抖抖羽毛便跳着离开了。
一天早晨,太阳升起后便没再落下。
一连好几天,太阳都在傍晚时分落到山脊处,却不再沉入地平线,且很快便悬在高处,彻夜通明。
极昼开始的那几天,奥吉和艾莉丝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。
他早就记不清日子了,但他清楚,要是子夜太阳升起了,那一定是到四月中旬了;同样地,要是湖面被黄昏笼罩着,那就是九月末了,到那时,太阳就在地平线下方徘徊,很快便会完全沉落,让北极陷入另一个漆黑的漫漫长夜。
时间变得无关紧要。
记录时间唯一的目的是跟外界保持联繫,但现在并无任何形式的联络,因此毫无意义。
即使是在这奇特的纬度,白昼与黑夜也一直是地球的钟摆,奥吉现在想不到任何理由不遵循这规律。
冬天让他苦痛不堪,他的关节、免疫系统和脾气都不太听使唤。
不过,现在的天空光芒万丈,这让他感到轻鬆愉悦,神经像充了电。
他的生活节奏变得明快起来:累了就睡觉,饿了就煮东西吃,想要散步的时候就去看看燕鸥。
他在小屋入口搭了一处露天门廊,摆了一把之前的住户用多余的胶合板做的摇摇晃晃的阿迪朗达克椅,还放了一个空包装箱当垫脚凳。
奥古斯丁裹紧衣服,坐在那把椅子上,眯眼看着积雪在湖面上反射的亮光,等着暖流搅动高原上的寒冷空气。
艾莉丝也轻轻鬆松地适应了这里。
比起连续不断的长时间睡眠,她现在更喜欢短暂地打盹儿。
奥吉做好饭端到她面前,她会吃掉,要是她自己饿了,就会从厨用帐篷里拿条酥饼棒,或是在非易腐食品中搜寻其他食物。
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冰面上来来回回滑,有时则跑到湖心小岛吓兔子。
她找到了更多的鸟巢。
由于没有灌木或树木,只有低洼植被和岩石,所以鸟巢都搭建在地上。
他们第一天看到的雪鸮成了常客。
他们对身后群山间远远传来的狼嚎声也已习以为常。
在一个极昼的夜里(或是白天,这已经不再重要了),奥吉惊醒过来,听到一只毛茸茸的大型动物摩擦帐篷的声音。
他坐直身子,看到艾莉丝还在休息。
他意识到那是一头狼在小屋边上搔痒,它与奥古斯丁的头部只隔着一层几毫米的塑胶绝缘面料。
想到这里,他打了个激灵,但总的来说还算镇定,又重新入睡了。
湖区其他的生物和环湖的群山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两个人的存在。
慢慢地,奥吉也能接受它们作为邻居而存在了。
有一天,天空明亮,他们睡醒后发现积雪彻底消失不见了。
湖里冰块的摩擦声变大,撞击着湖岸,发出沉闷的嘎吱声。
冰雪融化后积成的水潭越来越多,淡蓝色的冰面变得暗沉发灰。
最终,冰盖破碎,微风吹着残块相互撞击,听起来像是高脚杯碰杯的声音—向夏天致敬。
一天—奥吉猜想是七月初的一天—一阵大风吹过湖面,把柔软的冰块碎片从水里推到泥泞的岸上。
它们沖向地面,像一波波坚硬的白色石英碎片。
湖水漫过棕色的鬆软土地,湖区盆地开始回暖了。
不久之后,天气足够暖和了,奥古斯丁可以只穿着保暖衣坐在自製的阿迪朗达克椅子上,而艾莉丝则光着脚丫在满是石子的湖岸边行走。
等湖里的冰块融化得差不多后,奥古斯丁好好睡了一觉。
悠闲地吃完早餐后,他走到翻倒的小船旁,把它翻过来。
在那间未使用的休息帐篷里,他发现了一台舷外马达、两支桨和一些渔具。
他整理了所有东西,拖向湖边,但没拿马达,因为不确定自己能否搬得动。
艾莉丝在一旁兴奋地看着,把小船一寸一寸推向岸边。
他们一起使劲儿,让一半船身入了水。
“咱们晚上吃嘉鱼?”他眨着眼睛说道,而她尖叫了一声。
他从没听她发出过这样的声音。
她踮着脚跳来跳去,仿佛地面变得滚烫,而那艘船是唯一的避难所。
他们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新鲜的东西了。
钓竿装好了,他的口袋里有一个橙色的旋式诱饵,皮带上挂了一把锋利的猎刀。
他进屋找了个可以放鱼的桶,从岸边舀了一些碎冰,装在桶底。
艾莉丝已经在船上等着了,看起来警觉又兴奋。
奥吉用力推了一把小船,在它离岸之际跳了上去。
奥古斯丁划着船,艾莉丝面向湖心小岛坐在船头,把双手伸进湖水。
他好奇她以前是否坐过船。
与她眼前延绵的山脉相比,与小岛和大湖相比,她看起来如此瘦小。
她的肩膀如此狭窄,简直无法将她支撑起来。
等他们划得足够远了,他搁下桨,拿出钓竿。
他小时候钓过鱼,但觉得自己现在笨手笨脚的,没什么信心。
他把玩了一会儿钓鱼线圈,就回忆起了抛线入水的动作。
他第一次甩线不是特别好,但第二次就甩得很远,轻声入水。
他开始一点一点卷线,只给诱饵留下线上端另一头自由沉浮的余地。
艾莉丝仔细看着他的做法。
把线圈都收回来后,他又抛了一次线,然后把钓竿交给她。
她毫不犹豫地接过来,然后开始收线。
他们来来回回传递钓竿,奥吉抛线,艾莉丝收线,没等多久就钓上了鱼。
有个傻帽儿上钩了,钓竿尖端弯向水面,一开始只是轻轻地晃动,等到钓竿离湖面只有几英寸时,摆动开始加剧。
艾莉丝双眼睁大,手上紧紧用力。
她望向他,等待指令。

“抓牢竿子,继续收线。
看样子,你钓到了一条大家伙啊。
”随着她把鱼线收得离他们的小船越来越近,这条鱼反抗得也越来越剧烈。
奥吉本以为应该从她手里接过钓竿,由他自己收线,但她做得不错。
不一会儿,这条鱼就啪嗒啪嗒撞击着船身,搅起白色的泡沫。
他拿出网袋,把它舀起来,估摸着这是一条五磅重的北极嘉鱼,比艾莉丝的手臂还长,宽度是她手臂的两倍。
它在船底扑腾,精疲力竭,但仍试图翻身回到水里。
奥古斯丁抽出刀,想把刀尖插进嘉鱼的脑袋,割断它的脊髓。
他停顿了一下,看看艾莉丝,想起那天晚上在停机库时,她对那头狼表现出的温柔。
“你可能不太想看。
”他说。
她勇敢地摇摇头,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鱼。
他用刀剔除嘉鱼的脊骨,把钩子从它嘴里弄出来,接着用刀切除鱼鳃,两边各是一刀。
他将鱼提到船身一侧,等鱼血流尽。
黑色浓稠的血沿着尾鳍流下来,落进清澈冰冷的湖水中。
他抬头看了看艾莉丝,见到她皱起了鼻子。
看到她的表情,他笑起来。
“不好意思,小丫头,”他说,“不能吃生鱼噢。
”“下条鱼我来弄。
”她叛逆地说道。
奥吉把嘉鱼放进他準备的桶里,粉红色的血渍淌在桶底的冰块上。
他在湖里洗了洗手和刀,将刀刃折回刀柄里。
“好吧,”他说,“这次你来抛线,怎么样?”他把钓竿递给她,向她展示如何用食指握住线,在最后一刻抛出去。
她不耐烦地点点头。
“我知道了,”她说,挥手让他离远点儿,“让我自己待会儿。
”吃完烤鱼、罐装豌豆和混合着大量蒜粉的土豆泥之后,艾莉丝和奥吉坐在帐篷外,看着湖上泛起的波纹如光带一般蜷曲在湖面上。
当奥古斯丁在椅子里醒来时,他完全不晓得自己睡了多久—湖水继续泛着涟漪,太阳依旧照在他的赤脚上。
在哈森湖的另一边,他看到一群麝牛在岸边喝水。
他压低从厨用帐篷里找来的一顶宽檐帽的帽檐,眯着眼睛望向水面。
一共有八头牛,第九头是一只小牛犊,几乎被一层层冬季半脱落的浓密毛髮遮住了。
它的母亲在喝水,它则紧挨着母亲。
他转头寻找艾莉丝,但她没在椅子上,哪儿都看不见她。
也许她睡着了。
奥吉撑着椅子的粗糙胶合板扶手努力站起身,慢慢走到水边。
麝牛群继续把鼻子埋在浅水滩中。
他看到小牛犊变得不耐烦,用蹄子踩踏、摩擦着鬆软的土地,把脑袋顶在乾渴的母亲的后腿上。
“uak。
”他喃喃地说道。
这是麝牛的因纽特语说法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学到的,也不晓得怎么会记住。
意思是,长鬍子的东西。
他伸手摸了摸脸,摸到下巴和脖子上丛生的硬挺胡楂儿和头上的长髮。
这么多年了,还是很浓密。
他笑了—指尖拂过嘴角,想确定自己笑的方式是正确的。



👥+0回应(0)(DMCA Compliance - Abuse 投诉)
0

精彩评论